不只是蛋，地熱谷還能煮熟很多東西

臺灣政府甚麼不愛，偏偏最愛在美麗的觀光風景區立告示牌。而告示牌百百種多不勝數，但全台灣大概只在北投有的恐怕是這一個：

「小心，蛋都能煮熟，何況是人！」

沒錯，這就是在過去煮蛋時期，立在北投地熱谷的經典警世醒語。

地熱谷將禁止遊客煮蛋。中國時報，第十四版（民國八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）林淑玲攝。

讓我們把時間拉回到民國八十二年…

夾在溫泉路與中山路之間的北投地熱谷，是青磺溫泉的泉源，活躍滾燙的泉水總吸引著人們循著硫磺味…喔不，是循著蛋香味前往。

怎麼會有蛋香味呢？因為，地熱谷就像永不歇息的廚房，天然免費沸騰的泉水最適合煮溫泉蛋啦！每到休假的日子，絡繹不絕的遊客聚集在地熱谷，攤販也隨之開張，到後來不只是雞蛋，甚至連玉米、芋頭，只要是適合水煮的食材都有小販在兜售。衝著它源源不絕的熱氣以及滾燙的青磺泉水，人們開開心心地買了一堆食材後，拿個盆子、一雙筷子，毫不猶豫地將硬邦邦的食物放進滾滾泉水中。

有些人在一旁緊盯著自己的雞蛋，也有些人在另一頭的水池裡藉著稍微冷卻的泉水泡腳，比誰的腳泡的最紅，好不愜意！地熱谷成了大家快樂遊玩的熱門景點，當時的熱鬧景象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。但是，滾燙的泉水並非總是適合人們恣意「享受」的，就如同告示牌所寫的，滾燙的泉水連蛋都能煮熟，何況是人？意外燙傷的例子不勝枚舉，早在日本人稱地熱谷為「地獄谷」的時候就可以知道，地熱谷可不是煮蛋的天堂，而是煙霧瀰漫高溫勿近的沸湯地獄啊！

1976年地熱谷煮蛋的景象，楊燁老師提供。

其實，政府並非沒有想要管制地熱谷的煮蛋風潮，歷年來數次的整頓計畫中，除了重新整理周遭環境外，也一再地警告煮蛋的遊客們勿忽視自身安全。但即使如此，報紙仍不時地刊出地熱谷燙傷旅客的新聞，救護車更是地熱谷的常客，看來人們對溫泉蛋的喜愛，遠遠勝過對安全的憂慮。在民國六十五年的整頓計畫後，報紙寫道：

將「煮蛋」稱之為「養蛋」，不禁讓人聯想起今人努力「孵蛋抓寶」的景象。另一份報紙也報導了遊客在地獄谷煮蛋的熱鬧景象，文章開頭即以「台北近郊以煮蛋聞名的溫泉勝地⋯⋯」介紹地獄谷，一旁的照片更凸顯了眾人爭先煮蛋的景象。

從中可以發現，即使規劃了數次的整頓計畫，政府卻依舊沒有嚴禁民眾煮蛋，這該說是官員們順應民情，還是政府未能有遠見，仍容許如此高危險的活動？也因此，煮蛋的風氣依舊，受傷事件層出不窮，相關團體多次反映，敦促政府進行管制，馬偕醫院甚至在民國七十三年地熱谷的整修後主動舉辦「燙傷急救講習會」，當地的安全性始終備受關注。

終於，直到民國八十二年，臺北市政府將地熱谷交予自來水處管理後，官方才下定決心嚴禁民眾煮蛋。隔年三月十三日，聯合報的標題寫道「地熱谷改頭換面 九月重新開放水處接管整修 展現自然奇觀 保護青磺溫泉 禁止民眾煮蛋」，北市政府除了整修當地崩塌的地區外，嚴格禁止人們在當地煮食。

1990年代禁止煮蛋前的地熱谷（左），當年在地熱谷擺攤的雞腳張（右），楊燁老師提供。

地熱谷不能煮蛋後，北投的大樂趣又少了一樣，配合著禁娼政策，遊客數量也繼續探底。但從另一方面看，地熱谷附近的環境衛生大幅改善，蛋殼、垃圾量減少。或許，有一好沒兩好就是現實，我們雖然不是小孩子，但終究得乖乖做選擇。

時間不會就此停下，北投的溫泉也一直都在。日日縈繞於北投的硫磺味卻不斷勾起人們記憶中的煮蛋樂事，在地熱谷水煮溫泉蛋雖被禁止，人們卻想盡各種方法想重現回憶。近年，有市議員提出重新開放地熱谷煮蛋，計畫將泉水引至下游作為煮蛋池，在避免污染地熱谷的考量下重新創造商機；也有溫泉旅館開放讓旅客在飯店門口的溫泉小池子裡煮溫泉蛋，或是擺起小攤直接賣煮好的溫泉蛋，受到許多遊客的喜愛。

現在要吃到溫泉蛋，只能仰賴地熱谷門口的攤商了（北投說書人攝）。

無論如何，在北投漸趨單調的溫泉體驗下，不難理解為何人們如此煞費苦心的希望追求多元活動。而這波武漢肺炎的疫情，甚至是現在的「報復性國旅」，再再顯示當我們追求極端的時候，「水能載舟，亦能覆舟」。各種旅遊地區超過遊客乘載量而崩潰的新聞不時傳出，告訴我們觀光跟自然資源真的不是取之不盡，用之不竭的「無煙囪產業」。這個光景，早在2016年寶可夢的時候就已經證實過。

近年來北投開始有許多資源投入，舉凡磺港溪再造，北投市場改建等，每一個計劃都是新台幣「億元」起跳。北投向來有豐富的文化歷史，到底要如何規劃，才能細水長流，在「剛剛好」的情況下達到共生共榮的願景，而不是創造新的衝突與問題…看來，在這非常時期，就是最考驗大家智慧的時刻了。

參考資料：

1. 張玉銘（民國六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）。煮蛋・燙腳・地獄谷。中央日報，第十一版。

2. 徐燦雄（民國七十年二月二十七日）。地獄谷煮蛋去。聯合報，第十二版。

3. 林淑玲（民國八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）地熱谷將禁止遊客煮蛋自來水處接管後 決開發成溫泉觀光區。中國時報，第十四版。

4. 周維新（民國八十三年三月十三日）。地熱谷改頭換面 九月重新開放 水處接管整修 展現自然奇觀 保護青磺溫泉 禁止民眾者蛋。聯合報，第十四版。

5. 蔡亞樺（民國一〇四年一月十二日）。封閉逾10年 地熱谷溫泉蛋有解。自由時報，地方版。（https://news.ltn.com.tw/news/local/paper/846771）